大三的时候，曾看古龙先生的“七种武器”系列，更爱的是《离别钩》，文章开篇即说，“黯然销魂者，唯别而已。”——这话带点惆怅凄凉的意味，读起来又颇无奈而神伤。

此话原本出自《别赋》，是为世人所称“江郎才尽”的江淹所作。《别赋》一文描摹生动，文思绮丽，尤其骈句用得极好——

…风萧萧而异响，云漫漫而奇色。舟凝滞于水滨，车逶迟于山侧。棹容与而讵前，马寒鸣而不息。掩金觞而谁御，横玉柱而沾轼。居人愁卧，怳若有亡。日下壁而沉彩，月上轩而飞光。见红兰之受露，望青楸之离霜。巡层楹而空掩，抚锦幕而虚凉。知离梦之踯躅，意别魂之飞扬。

这是文章的之一段，交错使用了风、云、舟、车、日、月、红兰、青楸几种意象，着意渲染离别的氛围，又兼掩杯难饮、泪下沾轼、怀愁而卧、抚帘生悲等人物形象，进一步刻画游子别离的伤感彷徨之情，直到最后一句“知离梦之踯躅，意别魂之飞扬”总结升华，浑然一体，可谓精妙。

“故别虽一绪，事乃万族。”离情别绪虽然是一样的哀伤惆怅，但具体情形却又有所不同。江淹在后文中列举了七种不同的离别境况——

富豪宝马香车、箫鼓绮罗别于东都门外；

剑客骨肉悲别、跨马扬尘以报知遇之恩；

军士携弓带箭、千里从军与妻子依依惜别；

羁旅者绝国离乡、泪别亲朋再难有相见之日；

妻子深闺相思、丈夫宦游悲夫妻天各一方；

道士志坚学笃、驾鹤飞升不知世上已千年；

少女多情伤春、送郎南浦而相思徘徊。

这七种境况各不相同，却又都是人世间最常见的别离，具有强烈的典型性。每一种别离都被渲染了浓重的环境氛围、赋予了深厚的感 *** 彩，在作者的娓娓道来之中，仿佛身临其境，不能不为之动容，不能不为之“黯然销魂”。

《别赋》是江淹文学作品黄金时代的代表之作，与其所作另一篇《恨赋》一并受到后人的高度评价。清朝许梿赞其“一气呵成，有天骥下峻阪之势”，明代谢榛也有“诵之如行云流水，听之如金声玉振，观之如明霞散练，讲之如独茧抽思。”的评价。文中的名句“春草碧色，春水绿波。送君南浦，伤如之何！”更是流芳千古，被杨慎盛赞“不雕琢而自工，可谓天然之句。”

“黯然销魂者，唯别而已矣！”一千多年以前，江淹写下这样的咏叹，一语道出古今中外多少人难以诉说的离愁别怨。这愁怨是是一去不返的滔滔江水，是缓缓飘落的枯黄秋叶，是夜幕里可望不可即的璀璨星辰，也是午夜梦回时沾湿鬓角的美人泪。

离别，轻者黯然，甚者销魂。然我不语离别，处处是离别。

贰

很多年前，我在初中的旧校址念书，操场紧邻几幢有年头的旧楼房，中间仅用并不很高的木栅栏相隔。栅栏这边有几株矮树，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圆形小木台——底部架空，有三阶台阶，平台周围用一圈矮矮的铁艺栅栏围绕。小木台虽然老旧，但绿树斜枝环绕间倒也十分别致，那里原是课间操时领操员站的位置，后来成了闲暇时我和好朋友更爱去的地方，我们常去那里讨论物理题、背语文古诗——其中有一首无论是题目还是内容都极其拗口的《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》，我们曾坐在小木台的台阶上，费了好几个中午才背下来。

《走马川》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送行诗了，全文旨在描写行军路途的艰苦恶劣，歌颂军士英勇无惧，气势豪迈，激越雄浑，倒是鼓舞士气的佳作。相比之下，《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》也是时间上相隔不远的作品，倒是妙想奇思，画面感极强，虽也有恶劣环境的描写，但气势却较走马川婉转温和上许多，又不乏浪漫灵动的景色，特色鲜明——因此我和好友都偏爱这一首。

北风卷地白草折，胡天八月即飞雪。

忽如一夜春风来，千树万树梨花开。

散入珠帘湿罗幕，狐裘不暖锦衾薄。

将军角弓不得控，都护铁衣冷难着。

瀚海阑干百丈冰，愁云惨淡万里凝。

中军置酒饮归客，胡琴琵琶与羌笛。

纷纷暮雪下辕门，风掣红旗冻不翻。

轮台东门送君去，去时雪满天山路。

山回路转不见君，雪上空留马行处。